第八章
剑寒九州(第二部) by 即墨江城
2020-2-24 20:34
一行人过了牌楼,便是一个巨大的广场。广场用巨大的青石铺成,占地更有百亩大小,边上用木制栏杆围了起来,栏杆前放了一排兵器架,其上刀枪剑戟,应有尽有,广场中央用许多红石拼出‘无量’两个大字。罗世泽解释道:“这红石乃是无量峰后山特有的石料,别处可轻易寻不到。”广场边上有一个钟楼,四扇楼窗。楼下面大木架上,悬着一面大鼓,外面的红漆却是鲜艳夺目。
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去,过了广场便到了无量剑派的正殿。这正殿乃是无量剑派商议大事所在,殿高数丈,金碧辉煌,大门是用楠木制成,约有两丈高,顶上挂一匾额,上书‘三清殿’三个大字。正殿内正面摆了三座神像,中间一座乃是玉清元始天尊,左右则为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。一行人入得殿内,早有接引弟子迎上,将他们往后头客房引去。此时正好一人出来,见了罗世泽后不由喊了一声:“罗兄,怎地今日才到?我与伯父可是等了好久了。”世泽循声望去,见一青年正站在廊下,满脸带笑,虽是与自己说话,目光却看向了一旁的罗玉敏。世泽上前与其见礼,又忙着与众人介绍,众人方知此人乃是世泽知交好友,姓敬,名亭山,其父乃是罗父在朝中唯一的好友,因听闻罗父要做剑盟大会的见证人,便也赶来凑个热闹。
众人纷纷见礼,敬亭山一一回礼。世泽与其相见,心中欢喜,便道:“敬兄稍待,待小弟与众位兄弟一同回房梳洗一遍,再来与兄攀谈。”敬亭山见他与众人称兄道弟,心中虽有奇怪,也只得按捺下来,道:“世泽速去,为兄便在这正殿等你。”众人随着接引弟子到了后院客房。这客房独立与其他宅子,却是在偏西一点的一个宅院里。众人一路行去,见客房中早已住了不少人物,他们几人被分到了一个小院子中,院子清幽,除院角有几株翠竹之外便无他物。院子尽头则是五间瓦房,世泽与关雄、方勉各住一间,程素与玉敏一间,矮胖老仆则与高瘦老仆一间。众人放下行囊,便是各自活动,罗氏兄妹二人前往正殿寻找敬亭山,方勉与关雄、程素便在随意走走看看。
三人信步闲走,不觉出了客房,沿着一条花径小道行去,但见尽头一座小楼掩在树荫之中。三人信步前往,但见小楼过两层,高不过两丈有余。三人见楼下屋门紧闭,不似有人,便拾木阶而上,待到得二楼,站在木栏杆前往远处看去,但见楼外碧峰刺天,高低错列,翠色晶莹,山光如活。时见白云如带,婉蜒山腰,更有不少玉字琼楼,掩映于白云花树之间。端的神山仙宅,美景清淑,气象万千,备诸灵妙。原来这小楼虽矮,但地势颇高,一路行来,不知不觉已将众多山峰楼宇尽收眼底。众人一时之间流连忘返,直到日头西斜,方才依依不舍离开了。
吃罢晚饭,几人见罗氏兄妹尚未回来,又自聚在一起闲谈。那两老仆房中灯火全灭,不知是在外未归,亦或是早早便睡下了。三人坐在院中闲聊,院角的翠竹被山风一吹,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,一轮新月从山间缓缓升起,月光照射到这个小院子里,将各自身上染成一片银白。聊到半夜,耳中忽然听得一阵山歌响起,歌声婉转,曲意缠绵。三人一下齐齐住了口,只顾倾耳去听,渐渐地,歌声越来越近,直到院口,三人方才惊醒,抬头看去,却见罗玉敏巧笑倩兮站在那处看着三人,身后则跟着醉眼微醺的罗世泽。三人见罗氏兄妹回来,便帮着一起把罗世泽扶入房内,手忙脚乱地,方勉在一旁也搭不上手,便站在院内看着。见罗世泽已经躺上了床,几人各道晚安,便即回屋。方勉一人落后,将院内收拾了一番,正欲转身回屋歇息,忽然耳中一动,抬头一望,却见屋角隐处,一个人影一闪而过。方勉一惊,再细看时,却不见了那人踪影。他心中略一犹豫,继而跃上屋顶,再环视四周,只有月光清冷,哪里还有半个人影。正欲回屋,却见远处人影又是一闪而过,动作鬼祟,这回心下再不犹豫,施展开匿身九变,紧紧跟了上去。
此人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,他绕过客房,直往西面而去,身形不断纵跃,速度飞快。方勉再后小心跟随,好在这些日子里他勤加练习,匿身九变的境界又上升了一个层次,如此方才勉强跟得上。如此你追我赶了约有小半个时辰,眼见二人距离渐渐拉开,方勉心中焦急,抬头一瞧,却见面前横亘一面峭壁悬崖,其上藤蔓横绕,那人足尖一点,一下拉住一条藤蔓,跟着整个人便攀援而上,动作灵活形似猿猴,不消片刻,便已攀至崖顶,身形一晃,便即不见。方勉到了崖下,也学着那人样子攀着藤蔓而上,不料那藤蔓甚滑,爬了几次都滑了下来,好不容易上了崖顶,却见崖上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,哪里还有什么人影。
方勉在崖顶找了一圈,崖顶上只有一片空地,三面临渊,只有一面有着一块石壁,石壁上满是各类草木,放眼一目了然。方勉始终不知那人如何不见,正欲回去,却见月移正中,月光倾泻在了那片石壁上,一下照出了一个黑影,原来那石壁上正有一个山洞,入口被草木遮挡,看着极不真切,如今被月光一照,方才显形。方勉正欲进去,却又脚下一停,回望来路,但见此地离客房甚远,点点灯火,看不真切,心下暗忖:“此地既然地处无量主峰,又不见屋宇楼阁,诸多子弟,想必定是无量剑的后山,自古后山多为禁地,我还是不要进去的为好。”转身欲走,又想:“既然已经闯入后山,若是不进去一探虚实,心中总是寝食难安,况且虽然不知方才那人身份,但他夜探至此,想必定是不怀好意,我若进去,或可暗查他的身份,若是要做一些害人的事情,也可出手阻止。”心下这般一想,脚步不停,直往洞中而去。
方勉举步入了洞中,方才惊觉洞内地面竟是一路倾斜向下。此时月光被挡在洞外,他又没带火石,只能摸黑一路往深处走去。山洞颇深,初时极窄,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,走得片刻,只觉洞内越走越宽。再走片刻,洞壁上隐隐有水珠冒出,耳中听得水声越来越近,忽而前面出现一点亮光,虽犹如流萤之光一般昏暗,但也让方勉精神一震,不由加快脚步赶了过去。但再走百步,眼前忽然一亮,继而大吃一惊。
但见原本狭小的通道已然消失不见,继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开阔的空地,空地尽头一道峭壁上挂下一条白光,一条瀑布由洞侧危崖上如银龙蜿蜒,飞舞而下,直注洞侧不远清溪之中,月光照射之下,雪洒珠喷,清波浩荡。原来方勉先前所见那点点亮光,便是月光洒在这瀑布上的反光。方勉四下回顾,见空地上空无一人,先前那人早已不知踪影,料想瀑布后定然别有洞天,索性举步走去,欲一探究竟。
穿过瀑布之后果然另有乾坤,却见一条甬道不知通向何处,方勉驻足细看,见甬道内有青砖铺地,洞壁刀刻斧凿,想来定是有人在此居住,又见甬道尽头似有火光,当下打起精神,悄悄摸了过去。
哪知方才走出数步,忽然内里传出一个声音:“阿秀,你去把门口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子给我抓来。”方勉一听,知道说的便是他,转身欲走,忽见甬道深处冲出一个人影,二话不说,伸手便往他肩膀抓去。
这一抓既快且疾,方勉吃了一惊,急忙使出‘避’字诀,肩膀一扭,堪堪擦着来人手掌而过。来人似是想不到这一抓竟会落空,不由呆了一下,趁这功夫,方勉急往外逃。方才逃出数步,耳中听得身后一阵衣袂飘动之音,知道来人又已追来,更是加快脚步,脚下连动,连使数招身法,眼见将来人渐渐拉在后头。
这时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叫声,这叫声中显然带上了一种内力,方勉乍听之下,登时内力一滞,胸口一阵翻江倒海,几欲呕吐,他勉强扶着墙壁使自己不至跌倒,忽而肩膀一紧,已被人紧紧扣住,跟着用力一捏,登时一股剧痛传遍全身,冷汗一下从额头上冒了出来。来人下手狠辣,方扣住他的肩膀,又是屈起膝盖狠狠顶在了他背上,方勉吃痛,不由发出一声惨呼,被来人一扣一顶,接着再一拿,直接便往甬道深处拖去。方勉受制于人,只能任对方将自己拖入甬道深处,好在他自幼练武,也经过了不少摔打,倒是无妨。眼见眼前火光越来越亮,想来快到尽头,便即睁大眼睛,想要好好瞧一瞧,能够用叫声便拦下他的到底是何方神圣。
但到了甬道尽头,那人将方勉往一旁一扔,便即守在通道处,再不理他。方勉揉动了一下肩膀,抬头细看,见这甬道深处是一间石室,屋顶地面皆用青砖铺成,墙角放着一床陈旧的被褥,除此之外,别无他物。被褥上坐着一人,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,此刻正冷冷盯着方勉,见方勉正看向自己,冷笑一声,随即又道:“小子倒是不怕死,竟敢夜闯无量剑的后山。”方勉见此刻已经落入这老妇人手中,索性也不再挣扎,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她,见这老妇人盘腿坐在被褥上,面色虽然有些苍白,精神倒还尚可,又见她穿了一件绿色的旧袄,心下暗忖:“此时已是五月初,快要入夏,这石室中还有火把照明,怎地这老妇人还穿着一件棉袄,莫非有什么病不成。”他心下不动声色,又看向守在门口的那人,乍见之下不由一愣,就见那人虽然穿了一件黑色的夜行衣,但体态婀娜多姿,长发又束于脑后扎了一个辫子,看身形竟是一个女子,只是这女子脸上也蒙着一块黑布,看不清脸庞,又听得方才那老妇人唤她秀儿,想来定是女子无疑。老妇人见方勉不住打量着各处,又一直盯着女子再看,开口喝道:“小子,你胡乱看些什么呢,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。”方勉见那老妇人一直坐着不动,心中一动,暗想其既然武功高强,方才为何不直接出来将自己擒下,反让这个阿秀来捉自己,若不是最后那一声尖叫,自己早已逃出生天,此时看她虽然一直威胁自己,但却牢牢坐着不动,莫非其腿脚不好?
老妇人见方勉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不住打量,眼中凶光一闪,喝道:“阿秀,你替我杀了这小子。”女子闻声一动,整个人直扑方勉,右臂一伸,一掌直拍其前胸,掌风凛冽,颇为不俗。方勉脚下一动,一个避字诀闪开女子手掌,伸手便往腰间摸去,不料一摸之下竟是一空,方才想起先前在院中时,自己将长剑放在了屋内,此刻竟没有带在身边。那女子见方勉闪过自己手掌,右臂横扫,左手从右臂下伸出,直抓方勉腹部。方勉虽然未带长剑,但匿身九变已是练得颇熟,身子一扭便避了开去,那女子眼见抓不住他,忽而一声厉啸,身子一下高高跃起,双臂连拍,一连拍出数十掌,将方勉身周退路尽数封死。方勉正欲再度使出匿身九变,忽闻脑后恶风传来,不及反应,小腿竟然被一下扣住。原来方才与那女子打斗之时,竟不知不觉移到了墙角那老妇人身旁,老妇人见机得快,猛然伸手抓住方勉小腿,跟着用力一扣,指甲破开衣服直扣入肉里,一下抓出五道血痕。方勉身子一滞,刚想摆脱老妇人的手掌,不料女子攻势已到,双掌照着方勉身周劈头盖脸打了下去。但听得砰砰声不断,方勉整个人飞了出去,一声巨响后一直撞到墙壁上方才停了下来,整个人趴在了地上。
老妇人目光阴狠,紧紧盯着趴在地上的方勉,又恐其乍死,对女子道:“阿秀,我过不去,你先把那小子的脚筋给挑了,这样他就使不出那身法了,到时要对付他易如反掌。”说着从被褥里摸出一把匕首扔了过去,女子接过匕首一愣,转而看向老妇人,道:“奶奶,你怎么还藏着匕首?”老妇人满脸怒意,冷哼一声,道:“那玉玑子将我困在这里,我带着这匕首,虽然斗不过他,以防万一,我还可以用它自尽。”说着目光猛然一瞪,怒道:“这时候了你还管这个干什么,这小子说不定就是玉玑子派来的,快快挑了他的脚筋,待我一会逼问他的目的。”女子见老妇人发怒,不敢怠慢,走到方勉身边,举起匕首,对着他的脚踝处用力刺下。
但见寒光一闪,匕首割下,竟然刺了个空。女子猛然抬头,就见方勉已然跌跌撞撞往甬道入口跑去,不由吃了一惊,未待老妇人发话,足尖一点,整个人凌空扑去,忽而右手一扬,一道寒光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出,直钉方勉后背。方勉听得脑后一道厉啸,知道情势不妙,忽而身子一矮,就地一滚,那道寒光堪堪擦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,夺的一声,直直钉在洞壁之上。趁着这一阻之势,那女子快速逼近,方勉不敢怠慢,不假思索之下双腿连环向后踢出,砰砰两声,却是被那女子尽数挡了下来。他趁着反弹之势,身子再度往前窜去,眼看就要冲出甬道。
就在这时,忽听甬道外头,瀑布前方传来一个叹息的声音:“你藏着匕首在身上,定是用来防我,你这又是何必呢。”这声音乍一出现,方勉先是吃了一惊,继而才发现进退两难,待要再往回走已是不及。就见眼前一晃,一个人影已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,跟着身形一动,手指看似随意般往方勉前胸一点,方勉欲待闪开,却骇然发现匿身九变竟然快不过那人的手指,被其一指点中前胸,登觉内力一滞,整个身子一下软了下来。那女子在方勉身后见了来人,急忙后退,一路奔回石室,护在了老妇人身前。来人一把抓住方勉,再度将他拖回石室,随手扔在了墙角,仿佛是堆垃圾一般看也不看,跟着便站在老妇人身前。
来人身材高大,身穿一身黄色道袍,颌下三缕长须,面目慈祥,只是须发皆白,看着年岁已近古稀,宽袍大袖之下隐隐有着仙风道骨的感觉。老妇人怒目而视老者,嘴唇不住颤抖,苍白的脸庞忽而泛起一阵病态的嫣红,跟着厉啸一声,右臂猛然伸出,五指张得大开,一下往其咽喉抓去。老者长叹一声,身形微动,一下抓住老妇人的手臂,跟着面色一变,急道:“你修炼‘赤练神功’走火入魔,竟然已到这种地步。”说着转到老妇人身后,就要替她运功疗伤。
老者尚未坐下运功,猛然间老妇人左臂一震,从腋下伸出,直插老者腹部。老者眼疾手快,侧身避开,口中无奈道:“小翠,你这又是何苦?”老妇人闻言猛然一瞪眼,怒道:“住口,我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?玉玑子,你当年做的事,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?”说着牙关紧咬,恨不得要将玉玑子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。
“原来他便是无量剑的掌门玉玑子。”方勉靠在一边墙上,静静看着二人,又见那名为秀儿的女子立在一旁,眼神紧张看着那老妇人。
玉玑子走到一旁,看了一眼秀儿,露出一丝笑意,道:“你便是秀儿吗?都这么大了。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短剑,便要塞到她的手里,那剑鞘看着古色古香,其上镶嵌了大量的宝石,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。秀儿方想接过,那老妇人猛然间大喝一声,眼神狠狠瞪着她。秀儿一惊,急忙摆了摆手,几步走到老妇人身边,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小声道:“奶奶,你别生气,我不拿他的东西。”老妇人余怒未消,只顾将目光恶狠狠看着玉玑子,胸口不停上下起伏。老妇人冷冷哼了一声,又道:“秀儿,你把那短剑拿起来。”秀儿闻言啊了一声,以为自己听错了话,先是看了一眼玉玑子手里的短剑,又看了一眼老妇人,一时之间没有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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